发表于《新闻晨报》 华大应用心理研究院心理咨询师 钱晨
岚今年58岁了,是一位退休的中学教师,坐在我面前的她面容憔悴,她说,女儿出的这件事情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,二个多月以来自己和老伴寝食难安,可以说想死的心都有了,说话间她开始掩面哭泣……
女儿学业优异是我们的骄傲
女儿从小就乖巧可爱,聪慧美丽,不说人见人爱,但确是让很多人都羡慕妒忌,我和爱人都是教师,从小就注重培养孩子的各方面能力,可以说是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和爱,女儿5岁就开始学钢琴,初二就考出**十级的证书,参加的美术、作文、数学、英语等等的各种上海市的、全国的竞赛,获奖证书无数,做为父母我们虽然辛苦,但心里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不言而喻,当然我们也知道女儿是努力的,在学业上肯吃苦,下了很大的功夫,她和同龄的孩子比还是很成熟的,但性格偏内向,我感到女儿最让人安心的就是能听父母的话,所以一直以来在学业上,包括学校的选择上,到大学的报考自愿,都是我们为她做的主。
当时考大学时女儿自己倾向于向传媒主持人方面发展,说是自己对这方面感兴趣,以后的生活会丰富多彩,她相信自己有这方面的潜能,我和她爸爸坚决反对,通过对市场的调查,我们考虑了很久,觉得女孩子从事金融业更有前途,也会更有保障,靠吃青春饭的行业根本就不靠谱,虽然当时女儿关在房间里难受了很久,但最终她还是听从了我们的决定,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,女儿本科毕业直接读研,一走出校门就被知名的外资银行录用,可以说从学校到走上工作岗位,一路上顺风顺水,这也让我和他爸爸非常的得意,很多的老同事、老朋友都向我们取经,说我们的教育是成功的,培养了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儿。
婚姻大事我们严格把关
为人父母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过得幸福,一晃女儿已经二十八岁了,虽然女儿就在跨入大龄剩女的行列,但我心里并不着急,因为我觉得以女儿的条件找一个家境好,有事业、有经济基础的并不是难事,因为我们具备了驾驭它的条件,那段时间女儿工作特别忙碌,经常加班,每天回家很晚,和我们的交流也越来越少,我很心痛女儿,每天都等她回来为她炖汤,看她喝好才休息……
我的一个老同学她的外甥从国外留学回来,加入了他们家族的企业,不用多久就将成为掌门人了,据说是一表人才,她早就听说我的女儿才貌双全,因此想为他们牵线搭桥,我想让女儿去见见面,女儿听说后很不开心,说自己的婚姻自己掌握,让我别再为她费心。我感到有情况,因为女儿从来没有这样和我说过话,不久我就发现了女儿的秘密,原来女儿偷偷在恋爱了,这让我非常焦急,在我的再三逼问下,女儿和我说,她是恋爱了,而且很久了,是大学里的同学,他没有读研,也就是本科生,家在东北,目前在一家小公司做营销工作,情况可想而知,我对女儿说,妈妈辛苦培养你成才,不是想看到你是这样的归宿,去和他断了吧,为了你将来的幸福,妈妈求求你!…女儿哭着说,妈妈不了解,他很优秀,他会给自己幸福的……
女儿一直没有给我想要的结果,她太年轻不懂事,我不能让女儿越陷越深,我找到了那个男孩,他看上去也很焦虑,我没有多说废话直奔主题,告诉他,他和我的女儿不合适,让他别在纠缠,他好像听不懂我的话,让我给他时间,什么,他很爱我女儿,我马上让他闭嘴,对他说,你有什么资格来爱我的女儿?!我想这下他总会放手了,但女儿还是没有给我想要的结果,他们还在见面、约会……也许这件事情是我做得过份了,但我当时实在没有办法,我想为了女儿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,我吵到了那男孩的单位,找了他的老板……后来那男孩子离职了,回老家去了,女儿那时就和我结了怨,不和我说话也不再理睬我,你知道做为母亲有多痛苦吗?
完美姻缘女儿却抛夫弃子搞外遇
也许是老天可怜我,怜惜我一心为了女儿着急,在女儿和我冷战的几个月后,我突发急性胆囊炎住进了医院,医院建议我手术心理咨询,从住进医院女儿就忙前跑后,她虽然没有和我说什么,但我看到她眼睛里的泪水在打转,她和主治医生了解病情和手术的细节问题,那主治医生说让她放心,不是很大的手术,在被推进手术室前,我拉着女儿的手对她说,别怨妈妈,妈妈也许做的不对,但妈妈一心只想你能幸福!女儿抱着我哭出了声,说,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!
就这样女儿对我的怨恨轻松化解了。由于我术后血糖升高,伤口迟迟不能愈合,因此推迟了出院的时间,为我做手术的是一位年轻的博士,他经常来病房检查我的伤口愈合情况,他虽然年纪轻但医术高明,对病人负责,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,我问他是否成家了,他说女朋友还没有呢,我当时心里就特别高兴,我和他说,我女儿你看到的,她是外资银行的白领,也没男朋友呢,他马上就说,不知她能不能看上自己,她条件那么好,又那么漂亮……
现在说起来我仍然激动不已,我真的感觉我那场病生得是时候,生得值,我是那样喜欢我亲自挑选的女婿。他是医生世家,父母全都是医生,他人品好,家教好,对长辈孝顺,这样的人,这样的家庭,对于我女儿是最好的归宿。半年后他们结婚了,又过了一年我的小外孙出生了,现在那小家伙快3岁了,真是惹人喜爱,女儿生产后没有奶水,身体虚弱,我的亲家没说二话,从出生带到了现在,把孩子照顾得白白胖胖,也很少生病,女儿只是一周去看孩子一次,现在孩子只认奶奶,连妈妈也不要了。
女婿由于工作原因,夜里经常值班,女儿也许是空虚无聊,常去酒吧,在那结识了一个唱歌的,没有正经职业的“无赖”,现在女儿向女婿提出离婚,我听到这个消息真是五雷轰顶,女儿给我的解释是她不爱女婿,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,孩子和她没感情,她也放弃,她会净身出户的,她说要和那个“无赖”结婚。你说,这是过家家吗,怎么能这样,我都替女婿不平,多好的人啊,我说她昏了头,一定会吃苦头的,女婿说,只要她回来,一定会原谅她的,我找到女儿见她一次骂一次,我真是愧对女媚、愧对亲家,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就换来女儿如此的回报吗,我死都不会冥目的!老师,我实在没有办法了,你能帮帮我让女儿回家吧,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?!……
解码
听了岚的讲述,我觉得在这个“故事”里的很多人都伤痕累累,母亲、女儿、女婿、亲家、小外孙,以及那个与女儿相恋的男同学…母亲一生辛劳,就算退休也没有自己的生活,女儿依然是她生活的全部,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变故,那么她将会一直以她为女儿建构的“幸福”,骄傲而满足地生活下去。她没有错,做为母亲一切都是为了女儿,女儿已经33岁了,33年来母亲都是这样做的,在她看来女儿如此优秀都是自己不留余力的付出所赐,女儿如今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感受绝决地离开“幸福”的家,是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面对的,所以女儿是罪人,是坏人,是没有良心,忘恩负义的人…
女儿今天的举动,决不是突发奇想的一时冲动,我们可以从她的人生轨迹寻找答案,我看到了太多的理由,太多的证据。首先岚的女儿从小就学钢琴,对艺术有着特别的敏感,她的内心情感是丰富的,在初二就能考到十级,是有音乐才华的,岚注重对女儿的艺术造诣的培养,让女儿看到了更多彩的世界,然而女儿想按自己的愿望选择未来的方向时,却被全盘否定了,她那时还很弱小,无力反抗,只能屈从父母的意愿,她在自己不喜欢的**里读到了研究生,母亲有没有想过女儿是怎么的心情,在那么漫长的学习时间里,女儿靠什么力量可以支撑下来,那一定是爱情,很难想像如果没有那个男同学的陪伴,女儿会是怎样的状况?女儿如母亲所愿在外资银行工作后,她想实现自己的爱情,她想和自己多年来默默相伴的男同学相爱相守,然而,母亲打碎了她的爱情,她有多么的痛,母亲似乎是不以为然的,
接下来母亲操纵了这场完美的婚姻,母亲尽乎偏执的相信,她为女儿做的决定是最好的,她以自己的标准来界定女儿的幸福,这是母亲的选择,并不女儿的。
在这个“故事”里出现了那么多的“好人”,女婿、亲家…然而女儿是带着没有愈合的伤痛走进母亲为她选择的婚姻,她是善良的,也想得到母亲给她安排的幸福生活,然而在这个婚姻里,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,那个男人是好人,但并不是她可以爱上的人,她还是在努力让自己幸福,所以她生了孩子,但她根本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,因为没有奶,她与孩子没有很多的肌肤相亲,后来孩子干脆给婆婆带走了,每次看到孩子又哭又闹,她只想逃离,婆婆也的确是非常好的长辈,为了晚辈也操心劳累,但是对于岚的女儿来说与孩子的隔离,不能在带孩子的点点滴滴中唤起母性,增近那种相互依存的情感,也就失去了修复婚姻的最后契机。
心灵对话
我:如果女儿一定要和女婿离婚,你会怎么办?
岚:我会和她断绝母女关系的,这么好的人家,这么好的女婿(哭泣)……
我:你认为女儿为什么会离开家,她一定知道,她的离开会带来怎样的后果,会给母亲带来怎样的痛苦?
岚:她是被那个“无赖”勾引了,鬼迷心窍,那么幸福的家庭她为什么要离开?!
我:我听下来,你和女儿之间的沟通都很表面而肤浅,你从没有认真听听女儿自己的想法和感受,你认为女儿过得快乐吗?
岚:(沉默…)也许是我对女儿要求比较高,我自己的性格也很强硬,我好久没有看到过女儿笑了…过去我一直感觉我很成功,女儿有好学历、好工作、好家庭,但这段时间我感到自己特别的失败,女儿是因为我管得太多才不幸福的吗?!
我:其实女儿现在是最痛苦的时候,她孤立无助,如果你只是骂她,求她回家,只会把她推得更远,你能不能试着去理解她、尊重她,不要责怪她,告诉她,你是多么爱她,心里的痛苦可不可以告诉妈妈?!
岚:我愿意这样做……(泣不成声……)
支招
当这个家庭面对“女儿的外遇,抛夫弃子”的情境,这里依然纠缠的是爱、是恨,是无奈…但似乎在绝望中我们总能看到希望,当我们慢慢地从痛苦中安静下来,审视这一切,发现还是那样深爱着我们生命中重要的人,用自己或者说不恰当的方式,以爱的名义给她“伤害”,那个被爱得“遍体鳞伤”的人,除了离开别无出路,当我们明白了这一切,也许心中的愤怒就转化了,也许是一份心痛、一份柔情、一份歉意……
给彼此一些时间,一些空间,不要咄咄逼人;给女儿信任、尊重,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自己;母亲试着退后一步,找准自己的位置,在女儿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支持;寻找沟通的机会和渠道,理解女儿一直以来的痛苦、隐忍和压抑;母亲和老伴把更多的关注,放在自己的晚年生活,让自己的生活更有乐趣,学会放手;当爱让人感到窒息,就会选择逃离,同样也会因为爱而选择回归,期待着这个家庭的每个人都能够找到真正的幸福!